荐书人:江华君
作为世界三大宗教之一的佛教,在当今世界依然具有深远的影响力。在它传入中国之后,与传统的儒家语境有许多的碰撞与融合:一方强调世界本质是“空”、“无”,另一方则强调“立言立功立德”。功业和信仰之间,是否有关联?佛教徒本身如何看待人生的功业呢?又或者,佛教徒的人生,是否需要追求某种功业呢?
有太多的读物和讨论是关于“信仰”的,因为宗教的第一要义便为精神层面的“信”。似乎也没有一部非常著名的关于宗教家日常人生的著作,能让我们得以窥见这独特而让我们这些凡俗之人充满疑惑的世界。——有幸的是,我们看到了井上靖的《天平之甍》。
井上靖的大名,是与一系列以中国历史题材小说的创作改编联系在一起的。而这一次,他将眼光投入到了宗教家的人生和心灵之中。信仰是什么,信仰从何而来,这不是作者所关心的问题,《天平之甍》笔墨的落脚点始终是如何信、如何做、如何抉择的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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井上靖
在日本,最为重要的佛法传播事件是唐时鉴真大师受四位日本留学僧邀请,东渡日本传教。由此对整个日本宗教界、艺术界、建筑界、医药界形成了巨大影响,因此日本对鉴真大师有“天平之甍”(天平时代文化的屋脊)的无上称呼。
然而翻开《天平之甍》,我们就发现,尽管鉴真大师是东渡事件的核心人物,但作者的冷峻与诗意交织的文字着重展现的,并不是鉴真大师一个人的心灵与事迹,他更关注的是其他几位更具有血肉人性的普通日本留学僧的人生:这些人物不仅搭建起了整个故事的构架,更重要的是,鉴真大师东渡这一伟大事件的背后,正是这些普通僧人在运筹推进,他们的人生方向各异,对信仰与功业的认知、理解和践行都有所不同,才造就了这一篇富有人性力量的弘法之史,才会引起我们关于信仰与功业的更为丰富深广的思索。
《天平之甍》的开头,就是四个日本青年留学僧荣叡、普照、戒融与玄朗,以遣唐使的身份,历经万险来到大唐,开始其长达几十年异国他乡的留学生活,他们的人生也随着漫长的时间长河而发生截然的沉浮变化。有的半路客死,有的达成夙愿,有的四海漂流,有的则选择世俗生活,结婚成家。另外,还有轻描淡写提及到在唐土耗费三四年光阴,毫无建树的景云,以及作者用大量笔墨着力渲染的抄写佛学典籍的业行……小说在很多宗教人物的描写上,铺陈开来更为多样的浮沉聚散、人生百态,借以激发读者的追问和深思:信仰是形而上的,但人生是具体的,信仰该如何体现?它与一天一天人的作为之间是什么关系?
在这样一部以宗教为背景的著作中,没有虚妄的神迹,没有空泛的教义的辨析争论。围绕他们的是事,有时候是心。这些僧人,他们如同普通的社会个体一样,怎样处理工作,怎样克服磨难,怎样获得沟通,怎样和唐国以及本国的政府斡旋,在一件件具体的人生事件处理上,人生实在的意义变得凸显,在更宏大的思想背景下,再一次引发读者对普遍人生意义的追问和思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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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天平之甍》
作者:(日)井上靖|译者:谢鲜声
佛寺中常有“荷担如来家业”之语,“家业”这样的说法,显然是有中国儒家伦理改造过的痕迹。井上靖在《天平之甍》里,为信仰与功业之间的链接和转化,找到了很好的一个切入口与载体。功业与信仰在某种层面是合二为一的,从中国文化的角度来认知,它也可以看作是儒与佛的统一。
另外,不得不说的是,由台湾著名的基督教徒谢鲜声先生翻译的《天平之甍》,其译作不仅具有感染人的宗教情感,在语言趣味的把握和创造上,确实也非常值得称道,每每让人感喟赞叹,如:
P41:“想来佛陀的教训应该是更悠远广阔,连结于黄河之长流、白云之漂流与难民之流动才对。”“有一天习惯了唐土的生活,我要用自己的脚步遍走这一片广大的土地。披僧衣、受布施,能走多远就走多远。” —— 戒融
P173:“我抄写的经卷一踏上日本之地,会自己走起来,丢弃我走向各处。许多僧侣读它们、抄它们、学它们。佛陀的心、佛陀的教训会正确的传布各地,会建筑佛殿,所有的行事越盛,各寺庙改变装饰的样式,连供物的放法也都会不一样。” —— 业行
P79:“是为了法。即使有淼漫沧海隔绝,生命何所惜,大家既然不去,那么我就去。” —— 鉴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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